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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节：桃花渡（胜利大逃亡）
天擦亮时，山杏被涨潮的沼气泡咕嘟醒。春生半个身子泡在水里，腰上的血把芦苇根都染红了。狗娃蜷在破船残骸上，脑门贴着片湿荷叶——是山杏摸黑从泥塘里捞的。
赵勇举着火把在崖顶上转圈，活像只踩热锅的蚂蚁。他爹扯着嗓子骂：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！”几个跟班正拿竹竿往沼泽里捅，捅起团烂水草就当是头发。
山杏摸到怀里的碎桃木符，两半断茬刚好能拼成朵桃花。她突然想起春生说的酒坛子，拽着烂船绳往崖底潜。水草缠住脚脖子时，她瞧见那棵倒挂的桃树根下闪着青光。
青花坛子裂了道缝，陈年的桃花酒早漏光了，里头却滚出个油布包。山杏浮上水面时，春生正用芦苇管给狗娃渡气。油布包里裹着二十块大洋，还有张发黄的婚书——当年春生爹娘私奔时藏的，被山杏爹偷偷换成了酒坛子。
“老东西早算计好了！”赵勇突然在崖顶嚎起来。原来他踩塌了腐木堆，正往下出溜。跟班们扔了竹竿就跑，剩他挂在半山腰扑腾，活像被钓住的王八。
山杏把大洋塞进狗娃的肚兜，背起春生往北趟。沼泽地的晨雾浓得像米汤，她踩着当年春生采药留的记号——刻在树皮上的小十字。雾里突然传来汽笛声，震得露水簌簌落。
春生突然睁眼，手指头往东指。芦苇荡里藏着条运药材的篷船，船头老汉正抽旱烟，烟袋锅子跟春生家的一模一样。“表叔……”春生嗓子哑得像砂纸擦。
赵勇的惨叫从崖底传来，他到底没抓住那截树根。山杏回头时，看见沼泽冒起串气泡，裹走了他的狼皮帽子。春生说这沼泽通着地下河，十八年前吞过个拍花子的。
狗娃喝下热米汤时，船已经过了野猪岭。山杏拆了嫁衣给春生裹伤，金线早让抽走了，红绸子泡成暗褐色，倒像极了当年山崖上的野桃花。表叔从舱底摸出坛新酒：“当年你爹埋了两坛，一坛留给你们成亲用。”
山杏把断成两截的桃木符泡进酒里，木头的裂口竟慢慢合上了。春生摸着符上的“杏”字傻笑：“还得回庙里找老和尚还愿。”船尾的狗娃忽然举起个竹篓——是爹没编完的那个，不知何时被春生捡回来补全了。
三个月后，县城药铺多了个抓药的姑娘。她腕子上有道白印子，天阴时发痒。后院晒药的小伙儿腿有点瘸，但上房顶收药材比猫还利索。
立冬那天，邮差送来个粗布包。里头裹着赵家的铜钥匙，还有张泛黄的当票——当年被抵出去的银镯子，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。山杏把当票折成纸船，放进养着崖柏籽的水碗里。
狗娃在私塾考了头名，先生给取了大名：王念生。春生每回念这名儿就挠头，说听着像药材铺的招牌。山杏笑着往他药篓里塞桂花糖，糖纸用的是当年婚书上的红绸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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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八那天，山杏梦见爹站在老桃树下。雷劈焦的树桩发了新芽，树下埋着另半坛桃花酒。爹的手还是暖的，指头上缠着编竹篓的篾条：“开春带女婿上坟，记得浇半碗酒。”
第二年清明，桃花村有人看见对夫妻牵着娃娃上坟。坟头摆着双新编的竹篓，里头装满晒干的野百合。下山时他们特意绕开赵家祠堂，倒是村口老槐树结了新穗，风一吹，落了满地榆钱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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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全文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