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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5月10日,世界科幻动画电影史上的杰作——诞生于1995年的《攻壳机动队》修复版在国内上映了,这是一次迟到了30年的上映。给没有看过的朋友做一点简单的介绍。
△草薙素子。《攻壳机动队》官方剧照
影片讲述在未来世界,某国为了对抗高科技犯罪成立了公安9科,由保留了部分人类大脑的全身机械化义体人——草薙素子带队,在一次抓捕史上最强网络黑客——“傀儡师”的行动中,素子和搭档巴特陷入了危机,最终,素子和“傀儡师”达成了协议,抛弃了身体,故事的高潮就在素子将自我意识融进无垠的网络世界中结束。
△追求更高、更快、更强,是人工智能被创造出来的原因之一。《攻壳机动队》官方剧照
庄子在《逍遥游》中所写的理想形态此刻有了形象化的解释:“鹏之徙于南冥也,水击三千里,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。”素子在网络世界,不再拘于人类的肉身,意识化为鲲鹏,纵横于天地之间。
长生不老的观念为什么要抛弃身体?要知古往今来,长生不老是无数帝王将相梦寐以求的愿望,秦始皇遣徐福携童男童女东渡寻找蓬莱仙岛求长生之药;历代帝王不远万里奔赴泰山,求的就是一个与天地寿齐,永享社稷。
永生也是普通人的梦想。作为义体人的素子是人类科技进步的产物,然而她却在目睹一次次的技术迭代更新中看到了深层危机。她说,人们穷尽手段,提高技术,用流水线制造出一模一样的东西,结局就是灭亡。所以她把技术垒砌的身体扔掉了,将自我意识化身光缆中的电子幽灵,令它自行参与竞争和优化,期望在物竞天择的进化多样性与偶然性中,或许可以诞生新的生命形式。
△雕刻着生物进化树形结构的墙壁。《攻壳机动队》官方剧照
素子的决然,就像柏拉图在《斐多篇》中让意识去驾驭激情和欲望的两匹烈马拉的车,看起来是意志掌握了马车,实际上仍是放任理想和激情决定了命运。挣脱肉身,在理念的世界遨游,看似无拘无束,却陷入了更深的矛盾:数字意识每分每秒都在经历信息交汇重组,就像赫拉克利特说的那样,人永远不可能踏入两次同一条河流。
当记忆数据在云端不断迁移,那个在深海里凝视天空镜像中自己的素子,早已消散在无穷尽的自我复制中。但现代克隆技术尚且不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小羊,笛卡尔所说的“我思故我在”,放在化身为数字意识的素子这里可能更行不通了,因为下一秒出现的素子可能已经不是上一秒的她。
天山童姥这个人说起来,想吃透素子这个形象可能有点难度,但要说她在中国文学里的替身——天山童姥,可能就好理解多了。
△2003年版电视剧《天龙八部》里的虚竹(左)和天山童姥(右)。
素子身为打工人,有点上班的情绪很正常,干脆扔掉身体不去打卡签到换得身心自由。天山童姥为情所困,在缥缈峰顶以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维持着六岁女童的形象。
童姥将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道化为星斗阵列,按照道家《黄庭经》所言"泥丸百节皆有神"的理论,让经脉中的真气逆转如周天星轨,在气脉运行的太极图里冻结了时间。这具永远六岁的躯壳,既是道家"形神俱妙"的具象化,也是《周易》"穷理尽性以至于命"的终极实践——当精气神三宝在丹田中熔铸为金丹,肉身便成了搭载道驶向无限真理的船。
△2003年版电视剧《天龙八部》里的天山童姥。
换句话说,无论是素子还是童姥,在她们看来,身体只不过是承载意志的容器罢了。
来自东方的美与智慧西方哲学从柏拉图开始便将灵魂与身体对立,认为灵魂是永恒的理性存在,而身体是短暂且易朽的容器。柏拉图在《斐多篇》中提出灵魂高于身体,身体是灵魂堕落后的牢笼,因而身体是低层的,而灵魂高贵。笛卡尔的“我思故我在”进一步强化了身心二元论,将思维(灵魂)视为唯一确定的存在。斯多葛学派则认为灵魂与身体不可分割,强调通过德性修炼可以灵与肉的统一。到了现代,现象学和存在主义又重新重视身体存在的重要性,梅洛-庞蒂说身体是认知世界的基础,加缪关注着庞大社会中每一个微小个体的生存状态。
无论是电影还是其原作漫画,《攻壳机动队》都充满了浓厚的东方风情,故事的核心充满了对儒道佛的理解,押井守的动画电影更把故事发生的背景放在了中国香港。
△押井守导演的《攻壳机动队》动画电影版以中国香港为故事发生的背景。
身体和灵魂这个古老的话题,在儒家这里也有很多解释,比如"体用一源",倡导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。天山童姥的驻颜有术,她用的是道家的理论,不是用人去对抗自然,而是顺应天地节律;小龙女在绝情谷底十六年,寒玉床的彻骨冰冷反而激发出她心底对爱的热烈向往。天地圆融,方能灵肉相即,正如《中庸》所说的那样:“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”。
庄子说:“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。”个体的生命放在整个宇宙空间中不值一提,然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。《道德经》说:“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”素子放弃了具体的身体,要让自己这个“一”去化生出万万千千新的生命。
△《攻壳机动队》官方剧照。
童姥的赤子之身承载着百年修为,素子的灵魂最后化作网络中的点点星光。真正的“永生”并不是长生不老,也不是义体的更新换代或者将意识上传变成无限的0与1的排列组合,而是像庄子说的那样:“堕肢体,黜聪明,离形去知,同于大通……”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,而不敖倪于万物。”那便是永恒的生——心灵的自由。
出品/广州日报媒重点实验室
文/赵小满
广州日报·新花城编辑:赵小满